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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昌都记事》:在路上
发布日期:2012-07-03 00:00:00    来源:旅游与国际学院 张薇    

  《昌都记事》作者简介:程剑,自由职业者,现从事写作、摄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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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是多么热爱杰克•凯鲁亚克,以至于忍不住要用这个多少有点老套的题目:《在路上》。想想在我还没有出世的时候,凯鲁亚克就已经“在路上”完成了他的令我狂喜不已、心花怒放的非凡旅行,并且用文字记录了那本来无法言传的情感欢颜,使之成为一代人青年时期的精神盛典,我就觉得真是不可思议。《在路上》是一本不折不扣的伟大小说,它的精神谱系和精神延续,恐怕在很长时间里,都是一个巨大的无法释疑的悬念。
  也因此,我用“在路上”这个语汇表达我阅读《昌都记事》的感觉。一说到“在路上”,自然就会与“垮掉的一代”发生关系,还会与有些人物,比如艾伦•金斯伯格相遇,与他的《嚎叫》握手。而这一切,都充满了一种神秘难言的气息,一种碰撞时间的极速,还有,一种穿行身体的令人畏惧的宿命。也因此,在看到程剑的《昌都记事》的封面时,我有了片刻的恍惚,三个僧人低头赤足走着向下的台阶,他们不是在向上攀登,而是在向下行走。这样的记录应该是生活的真实,前面应该是更远更深的大地和长路,只是他们是否意识到,他们赤足的行走通向哪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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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程剑说他总是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四处游走,所以当他在《昌都记事》中说自己被长途客车连同登山包一块儿扔在昌都陌生的寒夜时,我简直是乐不可支,那情形多像我当年到达拉萨的狼狈:一个人,漆黑的夜,脚边一个大包静静地喘息——与你有关联的就只是那个大包,它真的会呼吸,因为它收纳了你全部的气息和信息。所不同的是,程剑健康强壮,而我,已经奄奄一息。程剑“用手摸了摸冰冷的脸,深呼吸一下,背起我的大包开始找寻县城的招待所”,而我,近乎于奇迹地一步一拖,居然也爬上了招待所的三楼!程剑的登山包一直跟着他,而我,拿不动大包啦,总是背着一个氧气袋到处溜达,他用相机记录生活,我则从不照相,只是每天跑到八角街跟着转经的人流流动,仿佛置身于广袤的时空河流,心里空无一物。如此的“满”和“空”,我亦是不觉得有何分别,因为都是在路上。
  这是向着自由的长旅,很显然,《昌都记事》在传达这样一个信息:在都市生活的浮华背后,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浑噩与绝望?这样的生存有何意义?我们怎样越过困境的门槛,看到解放的光亮?一个人在困顿中扔掉困顿从而陷入另一种困顿也许不需要勇气,因为还有别的可能,比如通往幸福生活的可能,但是一个人在荣华中抛弃荣华去选择一种未知,其心理依恃恐怕是更为强大的精神渴望,——它远远超越了一般世俗意义的热闹生活,是清醒的而不是盲目的省视自身,是内心对广阔的原野和大地的敞开,是在路上才能让心灵妥帖的绝对解放。
  《昌都记事》就这样开始了一个行旅者的自由生活。这个生活没有凯鲁亚克《在路上》的疯狂和精彩纷呈,没有迪安•莫里亚蒂龙卷风般的狂暴激情,它甚至显得过于安静,过于谨慎,然而,只要是在路上,就足够了。在路上的生活取决于个人的内心需求,它摈弃了一切形式的捆绑,而只忠实于自己的渴望和梦想。当我看到程剑说“看着窗外的阳光我伸了个舒服的懒腰笑了,还有什么比一睁开眼就看到灿烂阳光更让人高兴的事呢?”时,我又一次会心地笑起来。是的,没有过如此经历的人,不能知晓阳光对人的意义,更不能理解,在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原,阳光是怎样以一种清冽的穿透力,照彻了你的灵魂。
  这是一种写实的记录,程剑对细节的描述是令人露出哀伤笑容的真实,这样的哀伤与笑容!无论是他栖身的都市还是高原,他几乎是一笔一刻痕地烙出了现代人的寂寥,他的声音在都市被喧嚣和气味淹没了,而在高原,他的声音方有了沉静和浑厚的音质。是的,寂寥,当他自我放逐到昌都那个高原小城的时候,我相信,他亦同时放逐了寂寥。与通常我们理解的寂寥不同的是,此时的寂寥退去了寂寞的阴影,只存在了寥廓和高远。存在是如此简单,亦是如此隆重,它使得生命的出场自由自在,天然安详,纵使那笑容在哀伤之上呈现,也是自然和尘世的寂静中,我们可以倾听到的自由的召唤。
  于是,程剑解除了自己的枷锁,奔向一种虽然有限却可以实现的生活,他的选择有着现实可靠的底色,同时又兼有栖居的诗意,尽管是零碎的,平淡的,甚至是短暂的,但面对人的局限,我们可以让什么事物成为伟大的永恒?《昌都记事》的智性的自白,也许正在还原我们对生活的态度,在怀疑我们的现代生存后,我们能够找到真实答案的途径之一。
  程剑的问题也是我所经历的问题,是我目前唯一想做的努力。在怀疑了自身的生存后,我们已无处可逃。出行是一种上路,穿越是一种方式,不断的出行和穿越,让我们渐渐能够平静地面对未知世界的黑暗或光明,让我们的孤独不再是有形的呈现,它隐于内在,进而丰满圆润。所以程剑穿过最后的丛林,体验到凯鲁亚克在《在路上》所说的“我体会到丛林接受了你,你成了丛林一部分的感觉。”
  余虹是当代中国教育界和学术界有数的人类良心之一,一直想为他写点什么,也一直不敢轻易碰触他,因为抵达他太困难也太痛苦了。现在写这篇文字的时候,想起余虹在《艺术与归家》中论及福柯说过的一段话,应该是对现代人生存的极大启示和挑战:“现代社会中的波德莱尔们毕竟是少数人,他们对艺术生存的选择还只是这个社会不起眼的动作,但福柯认为这些动作是重要的,它不仅守护着我们对一件消失了的生活的记忆,也使我们对现实生活的普遍性和永恒性保持应有的怀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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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路上会使我们与周遭世界隔绝,过一种内省的生活,然而也会使我们与灵魂相同的生命相遇,我把它视之为神示。多年前我阅读《在路上》的时候就有太大的惊奇,现在想来,之所以会这么热爱凯鲁亚克可能也与这个有关,那就是他在书中描写的一个重要地点也是我多年的注视。《在路上》的叙述者是跟随在主人公迪安•莫里亚蒂后面穿越美国的萨尔•帕拉迪斯,他上路的第一站就是迪安•莫里亚蒂的家乡,科罗拉多州的丹佛,这也是他们这些人“在路上”出发的起点和归宿。而我一生中最好的外国朋友海蕊婷就生活在丹佛。我常常在想,也许丹佛是上帝给予了自由之魂的所在,它天然的没有任何精神的屏障,而只遵从神的选择和庇护。海蕊婷是一个坚定的自由生活者,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,比如在银行买一座二手房,然后亲自修缮(她还给我寄来过自己在房间里做木工活的照片),完工后就把房子或者出租或者卖出去。然后到什么地方去讲学或者游历。她对中国非常着迷,曾经多次来中国各处行走,有一次甚至在山东的农村呆了半年。我还跟随她到中国西部的山村,去见证她和她的志愿者朋友给乡村学校的捐赠。
  是的,海蕊婷有她自己不为任何人所动的信念,她不拒绝批评,但决不接受对她生活方式的指责,她的内心和行为是惊人一致的澄明与高贵,她的诚信和对人的慷慨大度,使她呈现了一个女性罕见的人格品质,而她的智慧和对生活的敏锐洞察,则使她成为对我的生命影响深远的少数几个女性朋友之一。是的,我的生命受益于她们的看护和睿智,而她们也全然放纵了我的天性,我因此而成全了自己的渴望。海蕊婷在给我的一封信中说:“我的‘生活的原理’就是尊重自己内心对生活的选择,你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,克服了这些你就不会在黑暗中了。……我觉得我们两人有一个不一般的关系。 有很多西方人和中国人是好朋友,可是我觉得没很多中西的朋友和我们这样互相了解!”是的,这就是在路上的遇合,一个生命和另一个生命相互给予的惊喜。它与性别无关,也超越了民族与国界,甚至文化的差异都已退到最后。
  我也同样不敢轻易碰触薇依,因为她的受难和坚定的信仰。然而,今夜我仰望星空的时候,看见薇依始终是停留在夜空最执著的影像,她从未消失,并且一直注视着她的神性的大地。我倾听她在《重负与神恩》里清澈的声音:
  “别让你自己因任何友情而进监狱。防止你的孤独,当真正的友情有朝一日降临于你的时候,在内心的孤独和友谊之间,就不会产生对立,而是相反。正是根据这种万无一失的标记,你会认出这种友情。”
  也因此,在阅读程剑的《昌都记事》时,我又一次遭遇了惊奇。他在书中提到的地名里有青海、西宁。我从未有过故乡感,而青海实际上也不是我的故乡,只有在行走与迁徙之后,我才一次次回过头来去凝视那片土地,那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才被确证为是我的出处。在路上,我是一次次不流泪地离开,就像迪安•莫里亚蒂一次次的离开丹佛。读完《昌都记事》,我找来一张中国地图,仔细勘测昌都与青海之间的准确位置和距离,我为我先前竟然不了解昌都而迷惑,然后我检视了其根源,当我对自己所在的出生地都没有情感的时候,怎么会把目光投射到它的近邻?生活在别处,是多么时髦而肤浅的借口!现在,青海真正成为了我的远方和别处,我平静了吗?昌都给了我回首的理由,虽然知道生活不能重新开始,但能够确定自己是谁,从什么地方来,亦是生命的重要收获。
  而程剑在路上也有他的生命遇合。《昌都记事》是他镜头里的高原小城的现实生活图象,他每天和不同的生命相遇,有些擦肩而过,有些则成为生命中深刻的印记。藏人、汉人、孩子、女人、男人,狗,还有活佛。他和那些生命彼此印证相互的存在,在普通人的哀乐中经历生活的真实滋味。我喜欢他说到电影《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烟》中的奥吉时,那种对人生的泰然与了然:奥吉每晚整理的照片,也许没有任何出路,但“我认为这是他一生的杰作”。他用相机记录着人生百态,尤其是一个穿着一套绿色制服、表情怪诞、癫狂不羁的藏族中年人,突兀地出现与消失令我忍俊不禁。还有对那些小人物的捕捉,是程剑最有特质的生命态度,他写来的宽容平等,其实已经让我看到了他此后行走的路途。当他写出“邦达除了天空什么也没有”的字句时,他的虔诚颤栗,是对那个高远寂寥的尘世最令人心痛的一往情深。我不知道,程剑最终是否会走向信仰,但他至少证明了一点:人都是有欲望的,要想不被欲望吞噬,保持心灵的自由,就必须懂得放弃。
  这是一种在高处的栖居,不是每个人都能抵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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